駁火 ch.06
今晚和細細約好等她放工一齊去吃日本燒烤,然而時候尚早,阿富把車停在餐廳所在的商場地下停車場,然後盤算去哪裡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傍晚七八點正是食客光顧的高峰期,阿富嫌排隊麻煩,便轉出商場邊走邊留意臨街的茶餐廳。最後都是走到一條相對靜一些的橫街,直入7-11的熟食櫃,點了一份車仔麵。捧著熱騰騰的麵走到可供三兩顧客坐下堂食的臨窗長桌前坐下,伸手拿辣醬時不慎與另一隻手相碰,他扭頭一看,竟是OJ.
“陳Sir. ”
“這麼巧。”OJ笑笑,示意讓他先用。
阿富一邊輕輕倒著辣醬,一邊用眼角余光關注OJ的舉動。衹見他面前放著一碗咖喱魚蛋和一罐啤酒,而他正輕輕翻閱著一本潮流雜誌。
咦,如若OJ對潮流感興趣,那蝦米有機會同他打開話題。蝦米可謂是隊中的潮流先鋒急急子,對潮人潮物潮trend瞭若指掌如數家珍。
“陳Sir是出來逛街?有款限量版波鞋就在對面那個mall有賣——I mean, 如果你有興趣看看,我、我也是剛剛去看過。”阿富自認為這個開場白既自然又大方,沒有哪裡不妥,衹不過他一開口,OJ便轉頭看他,仿佛聽得很認真,而雙眼及嘴角都隱隱帶著弧度,似在笑,教他不期然有些緊張。
大概因為OJ是長官,才讓他緊張吧。阿富想。
但現在又不是訓練,有什麽好緊張的。OJ總不能因為他說話有懶音就把他從SDU辭退吧。
“我住在這附近。”OJ說。把辣醬和番茄醬分別擠了些在魚蛋上面。
意思即是——他不是來逛街的,他對波鞋也沒什麽興趣,他……翻什麽鬼潮流雜誌啊!
這下阿富可以肯定剛才OJ是在嘲笑他,所以剛才感覺到的不是緊張,而是對嘲笑下意識反射的尷尬。
“你講的波鞋是不是——”OJ說出了合作品牌的名字,一臉好奇地問:“很難買嗎?”
咦,原來不是沒興趣呀。阿富頓時來了精神,點頭答:“對呀,我也是跑到九龍灣才買到合適的碼。幸好不用在上網買炒貨。”
“唔,這麼麻煩。”OJ扁了扁嘴,看上去非常孩子氣。“幸好今天有穿。”他自言自語地說,然後拿起竹籤戳起一顆魚蛋放入口中。
阿富聽了立刻瞄向他的腳,果然正穿著那雙限量版波鞋,還是嶄新的。所以——他應該還是對波鞋沒什麽興趣吧。
一個晚飯時間獨自在通宵營業的便利店吃魚蛋的人怎麼可能對潮流上心。
“其實我比較喜歡,”OJ提到另一個品牌,然後聳聳肩。“不過最近沒有出什麽特別吸引的。”
“我也很喜歡那個牌子!我從小就開始儲它的波鞋……咳咳……”由於說得太急,阿富不小心被還未咽下去的麵嗆到,狼狽地咳了起來。
OJ忍住笑,把喝了一半的啤酒遞到他嘴邊,又到收銀台買了一包紙巾,細心地拆開再交給他。
“唔該。”阿富連耳根都變得通紅,雖然是因為咳嗽,但明顯大部份是出於尷尬。
OJ表示不在意,伸手去拿啤酒打算喝時卻發現已經被阿富喝光了——
阿富頓時從椅子上跳起來說:“我買過一罐給你!”然後朝冷櫃方向撲去。
OJ好笑地看了一眼阿富的背影,轉頭繼續翻看潮流雜誌。很快,一罐啤酒出現在眼前,他道謝接過,說:“我剛想說喝可樂,但你已經好快付了帳。”
見阿富不知道如何應對的表情,OJ終於笑出聲來,拉開啤酒罐的拉環,遞給他。“Easy. 平時training的時候你還很老定,怎麼反倒是現在緊張了?我有那麼可怕?”
“當然不是!”阿富連忙否認。“陳Sir, 這是給你喝的。”
他也認為自己完全沒有理由緊張——從剛才到現在這種手忙腳亂的情形一定是——蝦米上身吧!
“OJ.”OJ喝了一口啤酒,說。“很少人叫我陳Sir, 聽起來真的很不習慣。”
“其實呢,我們都叫得很不習慣。”阿富帶點試探又帶點玩笑的語氣,教OJ挑起眉來。
“爲什麽?”
“因為你靚仔囉。”
OJ嗤笑出聲,顯然不怎麼滿意,倒也沒說什麽。
“剛才就想問你,這該不會是你的晚飯吧?”阿富指了指OJ未吃完的魚蛋問道。
“不行?”
“吃這些沒益噠。”
OJ凝視了一下阿富的車仔麵碗,抿嘴笑而不語。
“我等下有正餐吃噠,這個是隨便墊下肚子而已。”察覺到他的視線,阿富立刻解釋。
“我衹是突然想吃。”OJ說著,又戳起一顆魚蛋放進嘴裡。“你的頭髮有點長。”
阿富愣了愣,下意識摸摸自己的髮腳,說:“我一會兒就去剪。”
OJ又是一陣笑。“off duty我就不是你IC了,你也不用太認真,有空記得去剪短就好。或者回總部,讓訓練營的師傅同你剪。”
“那些不叫剪,叫鏟。”阿富光是想想都覺得難以接受。
OJ像是想到什麽,把剩下的一次性食具清理完,拍了拍阿富,示意他到外面。阿富不明就裡,跟著他走到人行道靠近馬路的邊緣。
“對面有個垃圾桶,你試試將這個易拉罐丟進去——一定要丟進桶裡,丟到頂蓋不算。”OJ指了指隔著馬路對面人行道上垃圾桶說。
“Is this an order? 又說off duty就不是IC… ”阿富覺得有點難度,甚至想OJ是不是存心想整他。
但是無端端爲什麽要整他?明明剛才聊得還算投契呀。
“不是order, 是bet. 輸了就要叫CAMP的師傅剃頭。”OJ把空的易拉罐交給阿富,退後了兩步抱臂旁觀。
“贏了呢?”阿富扭頭問。
“你贏了再說。”OJ笑得有點狡猾,喝了口手中的啤酒。
阿富有些負氣地回頭,心想不能被他看低。深吸一口氣,用手大致比劃了幾下角度,覺得還算用拋擲的方法勝算較大。按距離估算好力度便將手中的易拉罐拋出,結果還是差一點,碰到垃圾桶口的邊緣,彈了開去。
“沒扔中要揀回來。亂扔垃圾罰款$1500。”OJ狀甚悠閒地說。
阿富沒得辯駁,衹好過馬路把易拉罐揀起扔進垃圾桶裡。回來時忍不住抱怨:“空易拉罐那麼輕,距離這麼遠,很難扔中啦。你想我鏟光頭就直接點嘛。”
OJ自顧自把剩下的啤酒喝光,向阿富晃了晃已經空了的易拉罐,走到他方才站的位置,同樣用拋擲的方法,利落地把易拉罐拋進了對面的垃圾桶裡,聽到那清脆的響聲,他笑著轉身面對一臉不可置信的阿富,說:“不是難不難,而是有沒把握。”
阿富忽然調頭跑進便利店,未幾拎了一袋啤酒出來,手上還拿著一罐正往自己嘴裡倒。
“你這是幹什麼?”OJ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有趣,伸手想去拿阿富手中的膠袋,被迅速避開——
“OJ你放心,我願賭服輸。不過我想練一練,我不信我就扔不中!”
“你練沒問題。”OJ笑說。“但爲什麽你不買汽水?啤酒喝多了始終會影響判斷。”
阿富頓時覺得自己又糗了一次,仍嘴硬道:“我酒量很好!”
“我信,不過還是看看能不能換成別的飲料,OK? ”
阿富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膠袋,含糊地低聲說:“那你替我去換……”
“什麽?”OJ聽不清,走前一步問。
“我說,你替我去換啦……”阿富再次以仿佛牙痛中的聲音說道。皆因他剛才十分有氣勢地把半打啤酒用力頓在收銀台上要求埋單,大概嚇到那個收銀小哥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回去換汽水。
“OK. ”OJ欣然應允,拿過膠袋就往便利店走去。
阿富方才用到拋擲的方法,讓OJ不期然有些意外,而更多是贊許。經過連日訓練的觀察他已肯定阿富作為sniper是十分出色,也動過將其調入sniper team的念頭,不過始終要看阿富的個人意願。
把啤酒換了汽水走出便利店,OJ見到阿富正念念有詞地橫過馬路去拾掉在地上的易拉罐,看來又失敗了一次。
他把膠袋放到地上,從中拿出一罐汽水開啟,不緊不慢地喝了半罐,阿富恰恰回到他的身旁,也隨手拿了一罐汽水開了喝起來。
又再聽到從方才就一直隱約傳來的嗡嗡聲,OJ問:“是不是你電話響?”
阿富把電話掏出來看了眼,然後掛斷。屏幕上立即顯示來自細細的5通未接來電。
“我就喝這一罐,還有我衹說一次。”OJ見狀把喝空的汽水罐交給阿富,看了看手錶說。“從那個位置到垃圾桶的距離是9米,垃圾桶口衹有1/3空間是正面對著你,所以重心要再低一點,拋出的角度要控制好,不要一味盯著桶口,你的目標衹有那1/3,明白嗎?”
阿富躍躍欲試地在預定位置上站好,按照OJ所說地把重心壓低,瞄準,接著把易拉罐擲出——可惜再一次打到垃圾桶口的邊緣,他不由懊惱地罵了句粗口。
“力道再稍微減少少。”OJ提醒道。
阿富轉身想說什麽,卻見OJ的身邊多了一位女子,樣貌似曾相識,他想了想應該是之前凌晨在街上碰到的OJ的女朋友。
OJ似乎無意為他們互相介紹,跟女友耳語了幾句就見她過了馬路對面。然後才對阿富說:“嗱,last chance. 你再扔不中,我也沒辦法陪你了。”
“我不會阻住你同女友約會的。”阿富加重語氣道。
OJ本想否認,又覺得沒有必要,便笑著站開一邊,看阿富這次是否能成功。
阿富深吸一口氣,擺好姿勢,輕輕將那易拉罐擲出手——這短短兩秒好似化作數千幀的分格慢動作,直到看見易拉罐跌入垃圾桶內,他抱著頭,似乎覺得有點難以置信,卻不知怎麼形容地,異常開心。
“我扔中了!”他朝OJ笑喊。
OJ對他伸出拇指。然後指了指自己的手錶,提醒他:“你是不是約了人,別讓人等太久。”
“我贏了!”阿富卻繼續說,笑得更加燦爛。
“你剛剛說是練習。”OJ眨眨眼睛,裝傻道。
“那也是你train到我扔中的呀,既然這樣,是不是應該獎勵一下?”
“OK. ”OJ爽快答應。“不過頭還是要剃。”
“我陳永富言出必行。”阿富朗聲說。雖則不知OJ會有什麽獎勵給他,但始終代表一種肯定,而這肯定來自OJ實屬難得,當然教他分外高興。
OJ忍不住笑了,指了指馬路對面,說:“那我先走了。”
阿富點點頭,看著OJ的背影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也應是同一方向,連忙提起剩下的汽水,跟了上去。
快追上時卻見OJ恰好跟女友會合,阿富立即放慢腳步拉開距離,仍聽到他女友抱怨:
“你看,遲晒喇。”
“都不是很遲啫。”
接著OJ伸手截停一架的士,讓女友先上車,自己也隨後坐了上去。這時阿富的電話再次振動,他拿起接通,自然是細細,劈頭便惱怒地問他爲什麽一直不接電話讓她傻等。
阿富也不解釋,衹說馬上過去接她就立刻收了線。儘管知道待會免不了要發生爭吵,但他這刻心情太好,什麽也不放在眼內了。
“你這小子,沒東西收買你就不肯出現是吧!”
甫入病房,OJ立刻被竹哥用力箍實脖子,直到Iceman上前用拐杖敲了一下竹哥的後腿,OJ才獲得自由。
“你怎麼不還手!”Iceman瞪著OJ說。
“師兄都是玩玩而已。”OJ不甚在意地笑笑,伸手揉了揉脖子兩側,確實比較痛。
“這裡全部都是你師兄,你講誰啊?”樹王故意問道。
“你別這樣,這裡所有人之中現在最大支就是他,你想訓練評核不合格嗎?”762一本正經地說。
“對喔,雖然我現在帶A Team, 但最終評核我也會參與,你們小心點。”OJ順著他的話說,表情甚是不懷好意。
“O仔,其實他們是想吃你一餐飯才——”Iceman話沒說完就被樹王打斷:
“不不不,應該是我們請O仔…不對,陳Sir! 我們請陳Sir吃飯,你想吃什麽儘管開口!”
“意圖向commander行賄……”OJ說到最後已忍不住大笑。“好啦,明天是禮拜五,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那出來吃個晚飯,我做東。”
“O仔做東,有什麽要事也放得下。”電兔搭上OJ的肩膀,拍了拍。
“師兄,你一定要來。”OJ看著Iceman說。“如果你不來,這餐飯就沒了。”
“嘩!有沒搞錯!”眾人慘叫。卓文主動說:“Iceman明天我負責接送!”
Iceman嘖了一聲道:“我都沒說我不去,你們一個二個……”
“就知你成天護著O仔喇。”
“師兄教訓我的時候你們沒看見而已。”
說完,OJ把Iceman扶到梳化上坐,自己也跟著坐了下來。
“多謝你的禮物。雖然——”OJ作了個射擊的動作。“我不明白shooter怎麼會收到鞋作禮物。”
Iceman答得理直氣壯。“以前見你三天兩頭穿不同的波鞋,就知你鍾意。送禮物當然是投其所好喇,對不對?”
OJ笑著笑著,忽然咬了咬下唇,低聲說:“Sorry啊師兄,我這麼久沒來看你。”
Iceman先是一愣,接著擺手道:“這有什麽好sorry的。我知道你很忙喇,不是才從美國回來嗎,之前的準備特訓多辛苦我都估到,梁Sir真的很看重你。”
“他真以為我夠那些鬼佬抽。”OJ苦笑。
“不對喔,我聽說這次聯合演習你的表現很不錯,今年見board王Sir打算推薦你。”
“Whatever. ”OJ不感興趣地聳聳肩。對上一次見board不過才是2年前,體能加面試以及其他各方面的評估把人搞得身心皆疲。但始終升職都是一種對能力的肯定及嘉勉,不可掉以輕心。梁Sir和Michael也提醒他做好準備,衹是最近實在發生太多事,教他沒有時間去考慮見board所將面臨的種種。
“醫生說那個夥計的情況一直在好轉,應該很快會醒過來。”Iceman拍拍OJ的肩膀說。
OJ不意外Iceman也對Simon的事有所瞭解,衹不過現階段任何人來提起這件事,他也沒有更好的應對。說來說去無非也是那三幅被來安慰他,但其實他不需要任何安慰。
他當然不後悔最初做的決定挑選Simon加入,衹是作為leader以及拍檔他不能發現當日Simon狀態未至最佳,是他的責任。實戰演習容不下絲毫疏忽,Simon的失手絕非意外,一定是哪裡有不妥造成的。
他卻一點兒也未能察覺到。
“O仔、O仔——”Iceman叫了OJ兩聲,見他仍是出神,便輕輕推他。
“師兄?”OJ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歉意地回頭。
“不要自己想到一邊去。”
OJ衹是輕輕歎氣。
“喂,我認識的O仔哪裡去啦?你把他藏哪兒了?”Iceman故意把OJ扳前扳後作尋找狀,惹得他忍不住笑。
“他說困回家睡覺了。”
“是你想回家睡覺了吧?”Iceman瞪著他。
OJ老實點頭。“今天做了一天training, 然後陪Kiki去書局,然後——”
“講到Kiki, 幾時有得飲你們那餐啊?”
“沒啦,不講這些。”
Iceman覺得這回答甚是不妥,有些著急地追問:“沒是什麽意思?你們一直好好地?”
OJ即使認為無從說起,也試圖解釋:“可能到最後心裡面知道,不是那個人……有時候,就是沒辦法。”
Iceman靜了片刻,大概是有些理解。“那你打算怎樣?”
“她說想去讀書,現在還在考慮去哪裡比較好。其實我也給不了什麽意見,就儘量幫忙看看囉。”OJ答得有點緩慢。
“我是問你啊。”
“我?”OJ似乎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惟有聳聳肩不回答。
Iceman拿他沒辦法,衹好揉亂他的短髮以示不認同,他僅僅是笑,沒有說什麽。